鱿鱼先生

沉沒湖底欣賞月圓。

【蔺靖】万物生

蔺晨初见萧景琰,是在梅长苏的新宅。

那日春色正好。百花初绽,空气里充斥着干净的暗香。

蔺晨睡眼朦胧,拉住甄平问:『那院子里站的是谁啊?』

甄平道:『是靖王殿下。』

哦,靖王。

蔺晨倚着门,微眯着眼睛端详那人。

那人站得笔挺,着一身干净肃穆的灰色衣袍,玉冠束发,面庞清瘦。

那双眼睛真大,眼里头波光流转,清澈见底,温润之中又夹着几分肃杀。

这般立于树下花丛中,蔺晨忽然觉得,纵然这春花千娇百媚,或都不够衬靖王殿下。

他应该立于琅琊山巅无穷无尽的春色之中,漫山遍野的花和绿叶,微凉的空气和未化的积雪。他若是回眸一笑,那这满山春色都要为之汗颜。

『真是个美人。』蔺晨道。

甄平一把捂住他的嘴:『靖王殿下不喜欢你这样嬉皮笑脸的人,少阁主还是死了这条心吧。』

蔺少阁主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,可谓是万花丛中过,朵朵都要采的主。靖王殿下这样认真的人,可不是他能调戏得起的。

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。你跟着长苏久了,也愈发刻薄。』蔺晨用折扇敲了敲甄平的脑袋,『我心里有数。』

蔺晨收起折扇,略一整衣衫,向园中人走去。

『草民蔺晨,参见靖王殿下。』他停在他面前,恭恭敬敬地作揖,不卑不亢地行礼。

萧景琰看此人并未束发,衣袂飘飘,必是个江湖中人。『先生是……』

『蔺某乃是琅琊阁一江湖大夫,进京来照顾梅宗主的身子。』

『原来是苏先生的朋友,快快请起。』

蔺晨直起身来,毫不忌讳地直视着萧景琰,眼底有淡淡的笑意。

萧景琰从未见过这样大胆的人,有些无所适从地移开了视线。

『有没有人曾告诉殿下,殿下生了一副叫天下人倾倒的好皮囊?』蔺晨凑近他,轻声说。

萧景琰愣了一下,遂蹙了眉:『先生可知自己在说什么?』

蔺晨轻笑道:『蔺某宿醉未醒,若有失言,还请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。』

竟有这般理直气壮之人。萧景琰一时语塞。

『酒多伤身,先生勿要贪杯。』他如是说,语气认真。

真是可爱得让人移不开视线。

『遵命。』

萧景琰走时,蔺晨蹲在屋顶上看着那人离去。那背影英姿勃发,夹着些忧郁,足以让他记住一辈子。

晓看天色暮看云,行也思君,坐也思君。

梅长苏死的那天,大雪封了山。

『你对景琰的情意,我早就看出来了。』他说。

『景琰心思单纯,他认定的事情,就不会改。』

『我这一走,你若是能替我在他身边看顾着他,倒也不错。只是……景琰是我一生挚友。』

『你若不能一生一世一心待他,就别去招惹。』

弥留之际,梅长苏反而显得比平常精神。有条不紊地交代后事,桩桩件件详细妥当。

他抓着蔺晨的手臂,郑重地嘱咐。

『啰嗦。』蔺晨如往常一样不耐烦地回答他,好似友人只是在催他做一些琐事。

『行了,我心里有数。』他拍了拍梅长苏的肩。

『一切有我,你安心去吧。』

一度叱咤风云的江左梅郎披着战甲而去,安静恬然。过去的波涛汹涌都随着最后一丝气息的消散而消失不见。

蔺晨回头看着帐外数石子的飞流,仍旧是梅长苏救回来的样子,天真无邪。任天下风云变幻,他只关心他的苏哥哥。他不知道,就在刚才,他失去了苏哥哥。

蔺晨随军回京,做了萧景琰的门客。

一个江湖人士要常年待在宫里,身份不免有些暧昧。既算不上言官又算不上御医,只说是功臣之友又有些勉强,索性囫囵叫了个门客。

蔺晨入了宫,人前也算是恭敬严谨,不失礼节。

可对着萧景琰确实毫不客气,别人跪拜他拱手,别人正襟危坐他上窜下跳。

「陛下,你看这春色如画,琅琊山上肯定百花盛开,美不胜收,咱们不如出去走走?」

「国事这般繁忙,朕如何能离宫?」萧景琰用笔蘸了墨,展开下一卷奏折。

「这国事是忙不完的,可人会累垮呀。」蔺晨往案上一趴,「你可是一国之君,一天天这样废寝忘食的,比下人还忙。你说你要是累出毛病来,谁来当皇帝啊?」

「大胆,你敢咒朕。」萧景琰踹了他一脚,但语气并不严厉。

蔺晨支着下巴靠坐在案边,拿起酒壶倒了一小口梅子酒,忧伤道:「梅长苏临终的时候把你托付给我,要我保你身体健康身心愉快,如今我连叫你出去走走都这么难,将来怕是无颜面对梅长苏了。」

萧景琰自然是听惯了他这桥段,白他一眼道:「要去你自己去。」

「自己去就自己去。」蔺晨一撇嘴,扔了酒杯就往外走,「反正也劝不动你,还是回我的琅琊山做个闲人吧。」

「要走赶紧走,别在这烦朕。」

第二天蔺晨拎着个包袱真的走了,走得大步流星头也不回,好像待在萧景琰身边是个苦不堪言的差事。

萧景琰瞧着案上没喝完的半壶梅子酒,觉得屋子突然里少了些生气。

临近太后五十大寿,折子一本一本地递进来,堆了萧景琰满满一桌。

萧景琰忙得日夜颠倒,好不容易把那些千篇一律的请安奏折清了一半,觉得腰酸背痛。

「蔺晨,过来帮朕揉揉肩。」

只闻得窗外细雨声窸窸窣窣。

哦,他回琅琊山去了。

萧景琰叫来守夜的小太监,打了热水洗个澡。

池中雾气缭绕,萧景琰坐在水中,盯着摇晃的水面发呆。

他是帝王,六宫之内,天下之间,无不敬他畏他有求于他,皆是俯首帖耳。

唯有在蔺晨眼里,他是个辛勤工作的普通人,过于认真,过于耿直,让人担心。

蔺晨话多且轻狂,让他觉得聒噪。

可当他真的一拂袖回了琅琊山,他才发现原来天下所有人都不愿意跟他并肩而立。

「陛下,奴婢给您添热水。」宫女隔着帘子请示道。

「不必了。」萧景琰站起来,宫女太监鱼贯而入,擦身的擦身,穿衣的穿衣,放水的放水,都低着头,一言不发。

「去安排,朕要巡视琅琊山,明日就走。」

「是。」

琅琊山下,他看见了蔺晨。

着一袭白衣,恭恭敬敬地对他行礼。

他身后的琅琊山,漫山遍野都是嫩黄的迎春花,有的还挂着未化开的积雪,乳白的雾气遮住了山上的风景。

萧景琰想起自己从前在军中,所见之景皆是黄沙漫天,每至春日积雪融化,天色阴沉,寒意刺骨,道路湿滑泥泞,全无景致可言。

蔺晨引着御驾上了山,穿过晨雾,空气湿润凉爽,萧景琰不由得放慢了脚步。身畔的蔺晨眼带笑意。

行至一座山头下,只有一条窄窄的阶梯通向山顶孤零零的亭子。

「战英,你带他们到正殿去休整吧,这里有蔺先生跟着即可。」

支开了身后的千军万马,萧景琰觉得自在许多,脚步也轻快了些。

这种时候自然有人不甘寂寞地挑衅:「蔺某才离京半个多月,陛下就赶着来了,可见陛下挂念蔺某,蔺某不胜欣喜。」

「闭嘴。」萧景琰抬腿踹了他一脚。

「陛下在朝中必定不乏烦心琐事,否则何以如此暴躁。」偏偏蔺阁主不信邪,脸凑得离萧景琰的鼻子只有几寸距离,「陛下莫急,蔺某已在亭上备好了晨露烹煮的春茶,最能清心了。」

「你再多说半个字,朕就让你做这山花的肥料。」

蔺晨用手捂了嘴,还是笑盈盈的。

到了亭上,果然已经备了好茶和软榻,自亭中向下望去,云海翻腾,几处山头自浪花间露出,上有未谢的寒梅和金色的殿宇。

蔺晨倒了茶,递到萧景琰手里。

萧景琰接过茶,看他想说话又憋着的样子觉得好笑,道:「有话就说。」

「我早说过琅琊山春色醉人,没骗你吧?得空出来走走多好啊,天天关在那些冷冰冰的大笼子里头有什么意趣。」话匣子一开就像流水一样写出来,语调轻快,似是得意。

亭上风景如画,萧景琰只觉得心旷神怡,懒得计较他的失言——计较也没用。打趣道:「朕不如把你的琅琊阁征用作皇宫,赏景理政两不误,岂不美哉?」

「嚯。」蔺晨往他对面的软榻上一歪,春风得意「陛下要是不嫌弃我这儿偏僻狭窄,蔺某自然不胜荣幸。琅琊阁的鸽子皆做陛下的信使,保证不耽误朝廷要事。」言罢又往他身边凑了凑,道:「不过琅琊阁可容不下陛下的三千佳丽,陛下若要在此常驻,只能跟蔺某日日相对了。」

「你且当朕没说过这话。」萧景琰别过脸不看他。

蔺晨欣喜地看见那耳根泛起红晕。

「诶,陛下。」他忍不住又往他身边凑了凑。

「什么事?」

「你觉得我这个人……怎么样啊?」

「狂妄自大,目中无人,不知廉耻。」

「还有呢?就没什么好的?」蔺晨看着他,故作苦恼,其实眼里的笑意早就溢出来了。

「……还算是有情有义吧。」

「喔。」蔺晨接过空茶杯,续上一杯热茶,又殷勤地递给他,「那你说说怎么才算有情有义?」

「你待小殊很好。」

「我那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。江左盟庇护琅琊山这么多年,我总得表示表示吧。」

「以琅琊阁的威望,哪里需要江左盟庇护。」萧景琰倚在塌上,偷偷瞥一眼蔺晨,接触到蔺晨的灼热目光,又慌张地往向亭外的山色。

「你猜猜梅长苏临终前嘱咐我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?」

「什么?」

「你猜猜嘛。」

「从你嘴里说出来总不是什么好事。」

「那可说不准,我是狂妄自大,梅长苏可不会害你。」蔺晨悄悄又凑近他一些。

萧景琰转过头来,蔺晨的脸离他只有几寸远。他看见他眼中的深谭,里头荡漾着自己的影子。

「你……你离远一点。」温度爬上耳尖,萧景琰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上的瓷杯。

「他说……」

他没有告诉他答案。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轻如云朵的吻,双唇相碰,触感柔软而湿润,他的呼吸中带了淡淡的檀香,古老又沉稳的气息让人安心。

萧景琰愣在那处,不知自己身在何处,也不记得自己是何人。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吻着他的唇,把他心里一潭静水扰起涟漪。

心跳如雷。

然后那双唇慢慢撤开,那双带着笑意的眼又映出不知所措的他。

「你干什么!?」绯红爬上脸颊,萧景琰羞愤地瞪着他,正要发作。

「梅长苏说,要我一生一世,一心一意待你。」蔺晨说。一改平日的轻浮,他说得庄重虔诚,像刻在石头上的经文,温柔又隽永。

「你……小殊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?」这怎么还能骂得出口呢。

「我骗你作甚?」那人转眼间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,只剩眼底的温柔未曾变化,「不信你今晚到梦里问问他。」

「……」萧景琰气结,把茶杯往案上一放,转过头去不看他。

「生气了?」

萧景琰不搭理他。

「我不捉弄你了,你转过来。」

「滚。」眼瞧着萧景琰满脸通红,蔺晨忍不住轻声笑起来。

「景琰,我喜欢你 。」他在他身后小声说。那声音轻的只有萧景琰能听到,哪怕是亭边的草木也不得以分享这样的告白。

萧景琰愣了愣,又红了脸。

「你这样的人说一套做一套,朕信你作甚。」他低声说。

蔺晨展开笑颜,道:「梅长苏都给我留遗言了,我总不能背信弃义吧。」

「切。」

「景琰。」

「干什么?」

「我现在可以吻你了吗?」

「……」

「准奏。」

春暖花开,万物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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失踪人口存活确认qwq

高三生活还是挺辛苦的,其实是心理压力大于学业压力,寒窗十二年还是不应该被辜负,阿鱼要继续加油。

这篇本来打算元旦就发的,元旦当晚要回学校考试就把手机放在家里啦

新的一年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,学生党小姐姐们学业进步,工作党小姐姐们工作顺利,祝每一个留在楼诚坑里的天使姐姐们都幸福呀!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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