鱿鱼先生

沉沒湖底欣賞月圓。

【耽美】原创《山城》03

        苏白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。
        也许本就不是矫情的人,他适应得很快。
        早晨第一个到校开门,带学生早读。中午三分钟吃饭,两分钟洗碗,剩下的时间帮年纪小的孩子们整理碗筷。晚上送走最后一个孩子,跟看门大爷一起打扫好教室操场骑自行车回家。
        老校长两周前过世了。葬礼没有大办,只按照他的遗愿在山后建了一座坟,碑上刻了名字和校长的身份。
        苏白带领三个老师和门口大爷去上过香。最早任教的曹贵宏眼眶红着,在坟前站了很久,顾南烛看到他偷偷抹泪。走时踩着积了雪的落叶,软绵绵的断裂声响叫人绝望。
       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,小孩子们也渐渐习惯了年轻的新任校长,出入会主动问好。
       方瑶一贯的大小姐脾气,两人除了工作几乎零交流。
       顾南烛仍然不能习惯办公室突然多出的这个男人。尽管他现在朴实得和整个山城的破败贫穷融为一体,他还是觉得苏白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汽车冲击着他的精神,怎么也不能放松。
       苏白有时与他交谈,他总是小心翼翼,句句都要斟酌。
       苏白当然感觉到他的不自然,但只一笑而过,交流的次数不曾减少,反而愈发热情。两人的住处很近,有时苏白会带了早餐在大院门口等他。
       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关心过的顾南烛有些受宠若惊,不禁猜测他的意图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

      顾南烛初来山城时水土不服落下了胃病,天气变化的时候会犯,一阵阵的隐隐作痛。
      胃病又犯了,吃了去年回家带的药,手握一杯热水取暖。
     方瑶关切道:“胃病又犯了?”
     “有一点,不碍事。”
     “吃药了吗?”
     “吃了,还没起效呢。”
     “这鬼天气,一会儿雨一会儿雪的,又湿又冷。”修补好残破的课本,小心翼翼地压平每一处边边角角。
     顾南烛苦笑,山城的深秋可不是什么让人期待的季节。
     叶子都落了,黑黝黝的被埋在雪里。雪下得很小,一点点一点点地黏附在人身上,化开渗进衣服里,刺骨的冷。泥泞的路上都是落叶的脉,抬头是光秃的树枝,只剩下一派萧条。
     还有就是,顾南烛去年也在这个时候犯病。
     苏白看起来适应得很不错。
     看着桌上已经凉了却没开封的一碗馄饨,顾南烛竟然有点惆怅。
     陆续有孩子来了,背着一大瓶稀粥,一路上应该凉得透彻。
     苏白按灭了烟头,看着红塔山盒子里所剩无几的香烟,有点儿担忧。抬眸透过窗看见同样看着他的顾南烛,展开一个笑颜。
     顾南烛只觉得脸颊发烫,转过头去打开那碗馄饨。
     他今天围了一条灰色的围巾,穿了黑色羽绒,下面是一条棉裤,看起来蹩脚而暖和。
     他每天日出前都站在那个地方抽一支红塔山。
     顾南烛也曾每天站在那处看日出。朝阳烈火一般的红泼洒在林子里,给人以一种希望。
     不知道他看到那样的日出,会想到什么呢?
     还是专注地抽他的烟?
    他倒像是这种没情趣的人。
   

     

     啊,日出了。
      天空一片血红,染得云朵也惨烈的红,山头之下还是一片冰冷的蓝。雾蒙蒙的,顾南烛只能看见苏白高瘦的剪影。
      一道金光慢慢爬上天空,穿过云层,烧灼着要把蓝色的山染红。
      红日露出一道火光,照亮了地平线。
      金光乍泄。
      他看见那些带着灰尘的空气被朦胧的光线穿过,却被那人的轮廓阻挡。
      整个世界都温暖,甚至灼热起来。
      校门大开,背着简陋午餐的孩子们涌进来。他们也是初生的红日。

  
    

      
      钝器打击的声音,陶瓷破碎的声音,男人的怒吼声,女人的尖叫声。交织着扩散到细胞每一个缝隙。
      那个女人,披散着头发,乱得像一团麻线。
      年轻的躯体上是一块块淤青和未干的血迹。
      她背对着他,但他能看到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光芒。
      被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按在地上,用铁棍不断击打,像是在搓衣板上击打一件衣服。
     哭喊声戛然而止,女人没有再动。
     男人惊恐地扔下铁棍飞快跑出了画面。
       渐渐的视线模糊变暗,睁眼时已是汗如雨下。
       顾南烛喘着气慢慢坐起来,胃依旧疼得厉害。
       推开小院的门,大雪封了山。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

 
      炭炉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,冷气夹着写雪花卷进来,在地上化开一滩濡湿。
       顾南烛拿火柴点燃了炭炉,坐在床头借着窗子散进来的光读书。
       门外忽然一阵骚乱。
       很快有人来敲他的门:“小顾!小顾!”
       一张脸冻得通红的李大妈眼里写满了惊恐:“不得了了!村口张程家出事了!”
       张程是顾南烛的学生,今年15岁,上六年级。父亲外出打工因事故离世,母亲改嫁到了县城,抛下张程和老弱多病的奶奶。张程半工半读,几次有了辍学的念头,是顾南烛再三把他留下。
       顾南烛换了鞋就跑出去。
       张程家住村口的一间小土房,门口是荒废多年的麦地,杂草足有半人高。土墙上坑坑洼洼,还有一个老鼠洞,塞了些杂草。
       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小房子门前挤满了人。
      浓重的霉味扑鼻而来,让人皱了眉头。
      挤开围观的人,他入房间的那一刻他只觉得浑身覆了一层霜。阴冷,潮湿。屋里没生炉子,炉子里头的炭灰和外面的雪一样白。
     


      狭小的空间让人觉得窒息。仅仅一张床就显得十分拥挤。
      老旧的木床上躺着一个人,顾南烛认出是张程的奶奶。盖着薄被子,神色安详,脸色却像霉湿的地板一样青黑。
       地上跪着张程,衣服洗得发白,头埋得很低,顾南烛看不见他的神色。
       胃部一阵绞痛。
       “小程……怎么回事?”他蹲下来看着张程的低垂的脸。
       张程抬起头来看着他,冷光洒在他的脸上。
       空洞,绝望,无措。顾南烛几乎要往后倒去。
       天旋地转。
       他听见眼前的孩子说:
       “顾老师,我杀人了……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   TBC.
   
   
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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